月华箫清

【赵祯同人】长烟落日孤城闭(14)


“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事关重大,朕……才没有别的人可以商量。”赵祯轻轻勾了勾唇角,扬起的笑容却只剩下了些许自嘲。他慢慢的转过头去,看向如烟的目光中,带着说不尽的疲惫,“不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,大娘娘、小娘娘、晏先生、吕相、八皇叔……这些朕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,都已经完完全全的被卷入了其中。不管朕去问谁,他们……一定各有各的说词,各有各的说法。朕谁都不想见、谁的话也不想听。可你……你不一样。”赵祯的身子慢慢向前倾去,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。他缓缓拉起了如烟的手,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:


“如烟,你我从小一起长大,朕从未把你当做过是奴婢。朕也知道,在你心里,朕……永远是最要紧的那个人。”他缓缓闭了下眼,遮挡住眸底那份几乎已经无力承受的疲惫。从他出生的那天起,他便已经注定是大宋储君、是大宋未来的官家。那千斤的重担落在他的身上,让他从小便不敢有片刻的放肆。可是……不论何时,赵祯都从未感受过如此的疲惫与孤独。


那一晚,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,究竟什么叫孤家寡人。


他本以为自己是这天下之主,富有四海、统帅万疆,可真正面临着困顿之时,他方才清楚,原来自己能够说些体己话的,竟只有如烟一个人。


“官家,八大王与大娘娘不睦已久,若无真凭实据,他绝不敢枉言。此事说小些,是官家之母,可说大些,乃是天下之母。更何况,先帝曾下旨,赋予皇太后权知天下事。若稍有不慎,只怕将是一场腥风血雨。”如烟看着他的眼睛,看着他眼中那令人心痛的疲惫与毫无保留的信任,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,做一个置身事外、恪守规矩的宫婢。


诚然,所有的规矩、礼数、章法,在他的面前,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……


“是啊……”赵祯轻轻扯了扯嘴角,笑容中带上了几分无奈。他先长长叹了口气,方才沉声说道,“大娘娘在朝中的势力正隆,八叔若非手中握有十足的把握,又怎么敢在这时候触犯大娘娘的风头?”他缓缓将身子向后靠了靠,整个人半倚在那软枕之上,一双眼眸缓缓视向床边悬挂着的帷幔,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空洞。


“官家若是觉得乏了,便只管睡一觉吧。虽然……虽然这并不能解决什么,可至少……能有短暂的安宁。”如烟看着他那泛红的眼眶,心口不禁猛地一缩。她自缓缓从床边站了起来,转身便要去放那悬在床边的帷幔。赵祯听到她的话,不禁轻笑了一声。他自从床上撑起了身子,伸手将她的动作拦了下来:


“朕知道你的心意,可是……此事若是不查清楚,朕……又怎么能睡得着呢?”赵祯轻轻叹了口气,一双如同黑水晶一般的眼眸逐渐沉了下来。他眼眸中仍旧透着些委屈之意,可那看似平静的眼底,却已隐隐泛起层层涟漪。


“文应!”沉默了片刻,赵祯忽然扬起了声,对着殿外高声喊道,“传许夫人进宫,朕要见她,立刻!”赵祯几乎等不及阎文应走入殿内,便扬声向着殿外吩咐了两句。方才走到寝殿门口的阎文应闻言,忙俯身行了一礼,应了句“是”,便匆匆转身向着殿外去了。


如烟看着赵祯的那挺拔的背影,不禁轻轻蹙了蹙眉。


这夫人许氏,乃是赵祯乳母,从小陪在他身边长大,几年前才放出宫去。若说当年的事情,想来没有几个人会比她更清楚。


只是如烟不知道,这个时候许氏说出来的真相,对他而言,究竟是福是祸。


“研墨吧。”赵祯一边说着,一边缓缓向着寝殿外的书斋走去。他深深吐了口气,向身后的如烟道。“是……”如烟看着他的背影,终究是将那满心劝诫的话全都咽了回去。她明白他心里的痛苦,却没有一点能够安慰他的方法。


她唯有这样陪着他,哪怕……就这样跟在他身后,静静的看着他也好。


至少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,她还可以告诉他,他不是一个人。


“官家,当阳郡夫人许氏到了。”门外,内侍的声音缓缓传来,再次打破了屋内的寂静。赵祯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,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:“请乳母进来。”


如烟缓缓侧过头去,看着纸上那刚遒的字迹,心中却不免更多了些怅然。


爱亲者,不敢恶于人;敬亲者,不敢慢于人。爱敬尽于事亲,而德教加于百姓,刑于四海,盖天子之孝也……


门扉被缓缓推开,一个身着宫服的女子缓缓走入内殿。她步履行的极是小心,一步一顿之间,似乎都透着谨慎。只是不管多么长的距离,都有走完的时候。许氏尚才在赵祯的桌案前站稳了脚步,还没来得及福身行礼,赵祯便自拿起桌案上放着的一幅字,双手递给了她:


“乳母觉得,朕这几个字,写的比幼时如何?”许氏微微一顿,终是双手接过了那字面。她虽然不通诗书,可到底也识过几个字。上面写着的内容,也隐隐能认得些许。故而唯有报之以微笑,向赵祯开口道:“老婆子哪里懂字?官家聪慧勤谨,文章书画,自不能是幼时可比。”


如烟看着颇有些闪避的许氏夫人,心中更对方才八大王所言之事多了些笃信。若说在这宫里,传递的最快的便是消息。虽说官家而今独居于这福宁殿中,今日晚间八大王会面之时所说的话,除过她与赵祯,并无第四人在场。可如烟相信,此时大娘娘,必然也是知道了的。


既如此……


“乳母是朕亲近信赖之人,却也要瞒朕?”赵祯的语气忽然加强,一双眼眸中已透出星星点点的泪光。许氏见状,急忙屈膝跪下,向赵祯叩首称道:“老婆子不敢。”赵祯听到她的话,一双拳骤然握紧,将那手中的字帖揉于掌心。他迅速回身,疾行于案前,用力将一个茶盏置了出去:“你可知欺君是何等大罪?”


茶盏应声落下,于地板上成了粉碎。那飞溅而起的碎片落于地面各处,就好像是被石头击打而起的水花。许氏听到赵祯的话,心里不禁一沉,她缓缓吐了口气,终究是沉下了心,将那各种情由娓娓道来。


“那一日李氏突然发动,是急产。婴儿才娩出来,她就脱力晕了过去。老身急急将这消息命人报与官家知道,只是不多时,督知便传来消息,称圣上口谕,修仪刘娥,产下皇子,绵延皇嗣,天下同贺,如凤阁上下皆有封赏。李娘子就这样得了位份与赏赐,从宫人晋升为婉容。老婆子不敢欺君,所言……句句属实。”


许氏的话落在赵祯的耳中,就好像一块巨石,将他的心头激起千层浪花。他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哪一瞬间,便飞快的越过桌案,向着殿外跑去。如烟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不由得一沉,一种说不出的担忧从她的心口漾开。


她忽然觉得,方才从赵祯手中砸下的那个盏子,或许会将整个大宋朝廷内外的水,完完全全的激起……


“张先生,快,快跟着官家。我只怕他要往先帝皇陵去。如此下来,是要出大乱子的!”看着快步赶来的张茂则,如烟急忙伸手紧攥住了他的手腕,以目示意他已经行到了门口的赵祯。后者闻言,也顾不得多问,忙重重点了点头,沉声开口道:


“你放心,有我在,官家不会有事,只是这宫内的事情,还要你多照应。”“是。”如烟闻言,忙点了下头。张茂则见状,立时便快步去追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的赵祯。看着两人的身影逐渐重叠与一处,如烟的心中那根紧绷的弦,方才微微放松了些许。


可当她回过头去的时候,看到的却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福宁殿。


许氏夫人仍旧跪在殿中,目光中似有说不出的惶恐。那破碎的茶盏散落在地上,一块块瓷片带着说不出的突兀。


如烟慢慢的走上前去,一片一片将那碎了的瓷盏拾于掌心,似乎想要借此,理出一个应对之法来。


只是……若是应对之策真的如同清理瓷片这般简单,想来这天底下……应该也会少很多祸事吧?


“如烟姑娘,这……”许氏看着站在殿中的如烟,不禁有些担忧的抬起了头,目光中似有泪意、似有恐惧。如烟被她那一声轻唤唤回了神,忙上前去将她的身子搀了起来。她自轻轻扬了扬唇角,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如往日那般谦恭得体,温声向许夫人道:“夫人先在偏殿歇一歇吧。官家只怕……还有话要问夫人。”她话音未落,王守规便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,向如烟道:“姐姐,吕相来了。”


“吕相?”如烟闻言,目光中不禁闪过些许惊讶。她忙轻轻拢了拢衣袖,自松开了许氏的手,转头与王守规同往殿外走去,“吕相怎么这么早便入宫了?他可说了是什么事?”“他只问我官家现在在什么地方,可是……可是官家方才跟师父出去。师父叮嘱过我,官家离宫这件事情不许跟任何人提起,我……我也没敢告诉吕相。可是……可是姐姐,若是吕相一定要进来,咱们怎么办?”


“这时候吕相既然来福宁殿,只怕是已经得到了消息。想要瞒得住是不可能了,我只是担心……来者不善。”想到张茂则方才那句临行之前的叮咛,如烟的心中不免多了些担忧。她看着王守规那已经变了的脸色,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。于宫门外不远处,她徐徐停下了脚步,沉声对王守规道:


“你莫要紧张,哪怕是以下犯上,我也总要探明吕相来意,才好行事。总归不管怎么讲,吕相都是官家臣子,当不至于如此这般操之过急的想要替大娘娘做事。你可明白我的意思?”如烟缓缓转过头去,看向王守规,脸上的表情不禁多了些紧张。后者闻言,先是一怔,随即终是轻轻点了点头,向着如烟扬了扬唇角。


“姐姐放心,我陪姐姐一同去。”“嗯。”如烟闻言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也无心再去纠结王守规究竟明白了多少。


吕夷简那边……终究是不能拖着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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