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华箫清

【赵祯同人】长烟落日孤城闭(15)


“奴如烟,见过吕相公。”如烟带着王守规出了福宁殿殿门,便看到了等在门前的吕夷简。她急忙屈膝,正欲下拜,只是尚未待双膝及地,人已经被吕夷简托了起来。


“如烟姑娘不必多礼。老身清早前来,只是想问一句,官家……现在何处?”吕夷简看着款步而来的如烟,心中不禁更多了些急迫。他当然知道,如烟是赵祯身边之人。故此,由她在这时候出来相迎,只怕赵祯此刻……已不再禁中了。


“宫门尚未到开启之时,如烟斗胆,敢问吕相如何在此?”如烟看着吕夷简目光中的急迫,心中自沉了口气,一双杏眸虽微微低垂下来,可平稳的语声却不见半点怯懦之意。


“老身明白,如烟姑娘心中有所顾忌。可老身到底也是饱读诗书、科举入仕,曾历经先帝一朝,不可谓不忠。如烟姑娘心中虽有顾虑,可姑娘也当明白,官家此刻诏当阳郡夫人许氏入宫,定有一场祸乱横生。吕某人今日前来,便是为了官家阻挠这一场未生之险。若官家此刻正在宫内,还请如烟姑娘,万万告知。若非如此,只怕未尝不是玄武、神龙之祸啊。”


吕夷简的语气不禁加重了些,看向如烟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急迫。站在如烟身后的王守规听到吕夷简的话,早已慌了阵脚。


他并不知道今晚的福宁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,可只看这来往之人,想来定然是一场大事。


可是……


“如烟以下犯上,还请吕相恕罪。”如烟看着吕夷简那双充满了担忧的眸子,终究是向后退了一步,轻轻向着他服了服身。她明白,吕夷简所言实在不假。若真的出了乱子,她一个小小宫婢,留在宫中,又能起到什么作用?而今……她想到此处,忽然思绪一转,一种豁然开朗之势已与脑海中显明。


她自轻轻舒了口气,抬头向吕夷简道,“只是官家已经带着张先生离了福宁殿,算起时辰来,只怕已出了宫。许夫人将故事说明,八大王又已言明顺容娘子所在,而今官家只怕……”


“什么?”吕夷简闻言,脸色不禁变得更严肃了些。他一把拉起了如烟的手腕,拽着她便向宫门的方向走去,“姑娘自小与官家一起长大,还请姑娘务必与吕某同往皇陵去,一定要将官家拦下才好。”


“承蒙吕相不弃,只是……如烟人微言轻,只怕……是劝不住官家的。”如烟看着吕夷简那布满汗滴的额头,不禁轻轻沉了口气。她微抿了抿唇,轻声向吕夷简道,“而今,若说有能力将官家拦于皇陵之外的,恐怕……只有晏先生。”


如烟话已出口,目光不禁缓缓垂了下去。她那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颤抖着,遮挡住眼底那满含的愧疚与不忍。母子天性,乃世人之常情。莫说是人,便是牲畜走兽,也都有奉养双亲之举。而今赵祯与李顺容同在一处,竟脉脉不得见,还要尊他人为母,这一点……实在有违天理人情。


于她私心之内,又如何不想让赵祯与李顺容见上一面?


哪怕只是一面……


可她知道,在这深宫之中、天子之位上,那听上去如此简单的要求,都早已成了奢望。


“对,你说得对。我现在就去找晏同叔!”吕夷简闻言,忽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之感。他急忙松开了如烟的手,头也不回的向着宫门的方向疾行而去。如烟看着他的背影,一时间只觉百感交集,也说不出是安心还是难过,只是眼眶……却情不自禁的泛起了红。


他这一生,兴许都不得一次恣意。


只是那时候的如烟,并未曾想到,这一面未见之后,他与李顺容之间,却自此在没有了再见的机会。


“姐姐,那我们现在……”王守规见吕夷简的背影消失在宫道上,方才轻轻舒了口气,大着胆子走上前去,打断了如烟那颇带着几分怅惘的思绪。后者听到他的话,微微愣了一下,方才缓缓的转过了身,向着福宁殿的方向走去。


她并没有马上开口去回答,而是就这么静静的走在那漫长的宫道之上,一双美眸中似有泪滴、似有思量。


“姐姐,到底……”王守规看着如烟的脸色,不由得蹙了蹙眉。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在这时候开口去打探,只是……又有几人能够面对着这样的场景而无动于衷呢?


“守规,你快找几个信得过的人,去……”如烟忽然如大梦初醒一般,一把抓住了王守规的手臂。她话说了一半,忽而用力的摇了摇头,抬头看向王守规道,“不,你亲自往大娘娘那里去一趟,只是别叫人察觉。若有什么异常,马上回来说与我知道。至少……至少在官家回来之前,我们……我们总得多些警惕才好。”


“是。”王守规看着如烟那充满凝重的脸色,也未在开口细问缘由。他急忙重重点了点头,转身便往刘娥所居之处去了。如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与道路的尽头,忽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之感。


都说这深宫大内,随处可见暗流涌动。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暗流,终究会流向何方呢?


“如烟姐姐,六哥去哪儿了?他上次还说,要看我画的鸟。如今我好不容易等到母亲进宫,央求着和她一起进来,就是为了拿画给六哥哥看。如烟姐姐,你对禾儿最好了,你带禾儿去找六哥好不好?”苗心禾不知何时从偏殿跑了出来,她看着站在院中的如烟,急忙快步跑上前去,伸手牵住了如烟的衣袖,轻轻晃了晃,一双美眸中满是撒娇之意。


“苗姑娘……”如烟看到苗心禾,方才微微收拢了思绪。她随手抹了一把从眼眶中溢出来的泪水,自轻轻沉了口气,向她笑道,“官家出门去了,待他回来,奴再带着苗姑娘,去见官家好不好?”“如烟姐姐,六哥说过,你的花鸟人物画的极好,画技竟不比宫内经年的画师差许多。不如……你先帮禾儿看一看,禾儿画的好不好?”苗心禾一边说着,一边已拉着如烟的手,向着福宁殿的偏殿走去。


如烟听到她的话,不禁轻轻沉了口气,也只得跟着她往殿内去了。


她只是有些担忧,担忧吕相公与晏先生,究竟能不能赶在赵祯到达皇陵之前,将他拦下来。


看如今这般情形,大娘娘自然已知道了这突然发生的变故。


当年武后为了帝位,亲子尚能谋杀。而今大娘娘与官家,并非亲生母子,那么……


如烟未曾想到,等赵祯再次回到福宁殿之时,竟已到了晚间。苗心禾与许氏早在晌午过后便被小娘娘叫去叙旧,倒是守在刘娥处的王守规回来报信,说大娘娘出未见得什么动静,请她宽心。


宽心……若是未见得赵祯,她又如何能宽心呢?


“官家,晚膳已经备好。肘花、熏鱼是冷盘,炙羊肉一直用文火热着。臣这就去后厨,把玉蓉粟米羹给端来。”当值的内侍见赵祯回来,急忙躬身向他施了一礼,便自随着他的脚步入了内殿,与他说着今日准备下来的晚膳。


“没有什么别的吗?”赵祯轻轻蹙了蹙眉,缓缓于殿中停下了脚步。他声音中透出些许清泠,却已不像白日那般沉寂。那内侍闻言,不由得愣了一下,带着几分不解的抬头看向赵祯道:“官家今儿是不想吃羊肉?那臣去后厨问问,昨儿进的吐蕃猪肉,应该还……”“谁说猪肉?”赵祯闻言,不禁轻喝了一声,将他的话打断。那内侍被吓了一跳,正要屈膝跪下,赵祯却又摆了摆手,轻轻舒了口气,回身问他道:


“朕是说,有没有什么别的要事?”“官家说的是什么要事?”那内侍看着赵祯,仍旧带着些不解。他唯有拱手施了一礼,方才壮着胆子问道。“比如,京畿闹时疫、秦州涝灾,吕相……没有递上来劄子?”


“太后是召吕相和王相在宝慈殿商议救灾,不过今儿,应该是官家在崇政殿听晏学士讲书,所以……没叫官家去听政吧。”那内侍闻言,轻轻蹙了蹙眉,哪知他应答的话音方才落下,赵祯便自拂袖向内走去,方才平静了些许的语气骤然又扬了起来:


“撤了晚膳!谁也不许进来!”话音落下,他便自坐在了桌案之前,一双眼眸缓缓视向正前方,却挡不住那少年人眸底的失意与落寞。那内侍闻言,心中虽有担忧,却也唯有轻轻应了声‘是’,便自躬身退了出去。


他方才退出正殿,便与快步赶来的如烟迎面相遇。那内侍看到如烟,简直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,他急忙快步跑向前去,向如烟说道:“如烟姑娘,您可算来了。方才官家从外面回来,只问我有没有什么要事。我照实答了,官家却让人把晚膳撤了,还吩咐不许人进去。如烟姑娘,你看这……”


“罢了。先把晚膳撤下去吧。”如烟看了看内殿,不禁轻轻叹了口气,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。那内侍闻言,轻应了一声,转身便想走,哪知如烟忽然开口喊住了他,温言开口问道,“敢问先生,后厨今日可有羊肉?”“有。炙羊肉一直在火上温着,姑娘要给官家送过去吗?”


“不劳烦先生,我自去后厨去取。先生今日辛苦,也早些回去歇了吧。”如烟闻言,脸上方才有了二三分笑意。她自轻轻扬了扬唇角,向那内侍微微一笑。后者得了吩咐,只道了句‘多谢姑娘体恤’,便快步离了福宁殿。而如烟则自去了后厨,为赵祯煮了一碗羊肉汤面。


她知道,从小到大,他总是喜欢这个的。


之前宫里有位老师傅的手艺极好,赵祯对其所做的面食极为喜欢。如烟更是在后厨软磨硬泡了许久,方才让那老师傅将这一身煮面的手艺传给了她。


她只盼着,今日这一碗面,还能够同往日一样,为他带走心里的烦恼。


“不是说了谁都不许进来吗?”夜色早已沉了下来,燃在窗边不远处的烛台,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。偌大的福宁殿内,并不见一点灯光。唯有那隐隐透过窗子里射进来的月光,将赵祯的身形勾勒出来。他听到门扉轻响,并未转头,只是带着几分闷声开口道,“朕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?再不出去,统统给朕拉出去斩了!”


“官家就算要斩了奴,也总要先吃了饭再说。”如烟听到他的话,轻轻沉了口气,却并未停下缓步向内的脚步。她自携着食盒入了福宁殿中,向着座上的赵祯施了一礼,“官家来往这一日,想来定然不曾好好吃过东西。奴方才去后厨煮了碗面,官家……多少吃一点吧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自走到桌案之前,将那食盒打开,将筷子递给了赵祯。


赵祯缓缓抬起了头,正对上她那一双眼睛。


她的眼睛很亮,三分笑意、七分温柔,哪怕是在这不见几丝光明的屋内,仍旧是那么鲜明好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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