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华箫清

【宗宸同人】纵使相逢应不识


“小荷!”宗宸的一声惊呼打破了私塾之内的沉静,他猛然从床上睁开了眼睛,浅蓝色的床幔映入眼帘。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似乎还残存着旧梦的情绪,晶莹的泪滴藏在眼底,前额上已布满了汗滴。


他久久凝视着那浅蓝色的床幔,人分明已醒,魂犹似残存在梦中。


过了良久,宗宸方才轻轻叹了口气,披衣坐起身来。


是了,此时是天盛十八年。距离大成国破,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十八年的光景。


他微微阖上了眼眸,凝神片刻之后,方才伸手去取枕畔放着的一个木匣。


木匣的雕刻看上去很是精致,细细瞧着,倒像是女子梳妆打扮时候用的妆奁。可待他伸手去将盒子打开,里面陈列的,却并非常见的胭脂水粉。


墨香已去,纸笺泛黄,唯有那力透纸背的墨迹,依旧清晰可见。


宗宸缓缓取出了张纸笺,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。纸笺的边缘已有了磨损的痕迹,可见经年日久。然其折叠保存却极为精细,并不见有一丝损坏之处。


信笺上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,那书写之字体俊逸不凡,然则细细看来,却又多了几分清丽的意味。虽大气磅礴,却也不失端庄。


信上写的,是一词一诗。


词是南唐李后主离开金陵,前往汴京之前所写下的《破阵子》,国破家亡的哀思几乎跃然纸上。


“四十年来家国,三千里地山河。凤阁龙楼连霄汉,玉树琼枝作烟萝。几曾识干戈?一旦归为臣虏,沈腰潘鬓销磨。最是仓皇辞庙日,教坊犹奏别离歌。垂泪对宫娥。”


诗则是唐朝才子杜牧的《题乌江亭》。


“胜败兵家事不期,包羞忍耻是男儿,江东子弟多才俊,卷土重来未可知。”


落款处,只有一个略显得有些急切的‘荷’字。


宗宸的手指慢慢下落,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落款一字。他的目光凝结于纸上,万千的情愫,几乎在那一刻尽展无疑。


那是一种浓的化不开的眷恋与相思。


“师父。”顾南衣轻推开了房门,缓步走入屋中来。自从宗宸将他寻到的那一天起,‘小荷’这个名字,他已不知道听过多少遍。只可惜他不通世事,对于宗宸眼中的那种情意,他看不懂、也弄不清。


可……他仍旧想知道,能让宗宸魂牵梦萦的这个‘小荷’,究竟是什么人?


“南衣。”宗宸轻轻叹了口气,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纸笺。纸笺垂落在他膝前,似有一种说不出的零落。宗宸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纸笺之上,一时竟又有片刻恍惚。


曾几何时,也是这样的一个深夜。他披衣起身坐在床畔,看着屋内那一对明晃晃的红烛。


不过那时候,落在他膝前的,可并不是这冷冰冰、轻飘飘的一张信纸。


而是少女如瀑一般浓密乌黑的长发。


“为师知道,你一定很好奇,她究竟是什么人。”宗宸话到此处,不禁轻轻沉了口气。他那修长的手指轻抬,将膝上的信笺拾起,一点点折叠归整。


待重新将其置于木匣之内,宗宸才慢慢抬起了头,看向顾南衣。他的唇角微微扬起,似乎与往日的温和一般无二。可平素里并不太敏感的顾南衣此刻,却能够感受到,他眼中那不同寻常的笑意。


“她是你师娘。”宗宸缓缓沉了口气,轻声开了口。可顾南衣的目光中,却闪过几分不解。他眸中似有微讶,眉心轻动,开口道:“师娘?”


“对。”宗宸轻轻点了点头,目光转而望向了不远处的火盆。火盆里似有火星不时的闪动,一如旧日的回忆……总是时不时的,在他的心头闪现。


“她是我的妻。”他慢慢闭上了眼睛,语气微沉,眼前……似乎又浮现出了她的模样。他还记得,他们年少的时候,都有武艺傍身,并不畏寒,即便是在寒冬,屋内也甚少燃烧火盆。


但有一日,火盆燃烧的极旺。


“新娘子跨火盆。”一声清亮的喊声在嘈杂的人声中显得格外清晰。在随行之人的搀扶之下,一名身着嫁衣的女子缓缓跨过了那正在燃烧的火盆。


火盆里的火苗极旺,所有的人都说……他们日后的日子,一定会像这火苗一样,红红火火。


“她真的很漂亮。那天……她在众人的呼声之下,向我走来。我们拜过天地高堂,真真正正……成为了夫妻。”宗宸的目光缓缓抬起,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望向远方。透过那间屋子,他的目光……似乎飘向了很远很远的过往。


“我和她……从小便在一起长大。一起习武、一起读书。她虽是女子,却实在聪慧,文治武功,总是一学就会,是真正的……巾帼不让须眉。”他轻轻扬起了唇角,笑容显得格外温柔。顾南衣几乎沉浸在他所讲述的那个故事里,仿佛……也真的看到了,那些临窗对坐,畅谈天下的少男少女。


“少年争胜之心,总是常有的,我们也不例外。你也知道,为师……虽有武艺傍身,可在武功一处,实在算不得精通。可她却不然。她是将门之女,又有悟性,十几岁时……学堂里的众多少年们,便已不是她的对手。可她……却总是故意败在我的手下。”宗宸话到此处,不禁轻笑了一声,目光中似轻松、更似宠溺。


“为什么?”顾南衣眉心轻动,目光中似乎带着几分不解。


“当年……也有人问过她同样的问题。”宗宸看着他,轻轻笑了一下,一双眉眼却不由得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。他停顿了片刻,似乎是在思忖,似乎是在回忆。


他的沉默了良久,久到连颇有耐心的顾南衣都认为他或许不会再开口的时候,宗宸的声音却再次传来:


“她说,她只会为自己心爱之人,解甲弃剑,重点红妆。”


宗宸的声音很轻,语速也放的很慢,然而那一字一句,却说的极是确定。他那双如同湖水一般平静的眸底,此刻似乎带着些许波澜。纵使他有隐忍之意,却也终究无法克制那深入骨髓的相思与爱恋。


“原来从那时起,她便对师父有意。”顾南衣闻言,略略垂首。男女之事,他是在不懂,纵使宗宸如此这般动容的讲述,于他而言,也不过是一段尘封的往事。


宗宸轻轻点了点头,不置可否的笑了笑:“或许是吧。也或许……更早些。我与她之间,也说不好到底是谁先对谁动心、谁先对谁生情。两家原本就是世交,我与她一同长大、一同读书、一同入朝为官、一同保家卫国。或许从我们出生的时候起,两家父母便已默认了我们本该是在一处的。所以……当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,我……并不感到意外。”


宗宸的话说到此处,忽又顿住。他慢慢摇了摇头,扬起的唇角似自嘲一般的轻轻笑了笑:“不,应该说,还是深感意外的。”


“啊?”顾南衣再次变得有些疑惑,他抬起头来望向宗宸,他却只是缓缓摆了摆手,示意他无需多言。他自开了口,解释着这一番听上去好似自相矛盾的话:


“我确实能够体察到她对我的心意,因为我对于她,本也是一样的。可是我却总以为,女子羞涩,总不会率先开口。我还一直在想,究竟要如何向她说明心意,方才对得起这般两小无猜、青梅竹马的感情。却不想……她竟这般直接坦率,全无寻常女子迟疑矫作之态。”他话到此处,不禁又笑了,笑容中似乎带着几分无奈。


“其实细细想来,到底是我疏忽。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,从来……都不会有半分作伪。”


“师父说……她曾与您一同入朝为官?”顾南衣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,猛然抬起头来,那双浓眉不禁蹙紧。他本能间觉得,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。可奈何自己不通人事,师父也极少以诗书史籍来教导于他,故而他对于这其间门道,并不十分清楚。


可即便如此,他却也明白,女子为官,谈何容易?


“是。”宗宸见他如此反应,不免一怔,随即方才慢慢点了点头。他将身子坐的端正了些,再开口时,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随意轻松,而多了几分郑重其事的味道,“她本就是将门之女,又是难得一遇的将才。之前岳父奉旨出征,她常常相随,后来她年岁渐长,已有了独立带兵的能力。因为其出身之缘故,哀帝对她……极为信任。特意为她打破惯例,许她入朝为官。”


“原来如此。”顾南衣话到此处,也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师娘多了些敬意。他慢慢点了点头,开口说道。


“师父,说了这么多,您还不曾告诉我,她……到底姓甚名谁,现如今又身在何方?”顾南衣忽的又想到了什么一般,猛地抬起头来,开口向宗宸问道。


“她叫……季荷。”宗宸话音落下,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。那所有的脆弱……都被他深深地埋在心里。


顾南衣的身子,也不免有些僵硬。


他居然有些后悔,为什么要问她究竟身在何方。


但他的确不曾想到,那个以身守城直至最后一刻,被帝都百姓怀念至今的季荷,竟然是师父的妻。


他没有再说话,只是默默退了出去。因为他明白……无论如何,今天晚上的宗宸,再也不会开口了。


“小荷……”不知道沉寂了多久,宗宸才慢慢睁开了眼睛。烛台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,天空……也渐渐显露出了淡淡的白色。


“对不起……”他深深叹了口气,眼眸中竟有些酸涩。直到一滴冰凉划过他的脸庞,宗宸才反应过来,原来是自己落了泪。


他欠她的,哪怕穷尽一生,都无法还清。


他慢慢站起身来,缓步踱至桌案前。伏案提笔,写下的却是苏轼那首充满深情的《江城子》。


“十年生死两茫茫。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夜来幽梦忽还乡。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”


“今日怎么有心,做这样繁复打扮?”梳妆镜前,她将长发换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妇人发髻。就连当年他送给她的钗环,都被她从妆奁之内寻出来戴上了。他不禁带着几分不解的走上前去,扬声开口笑问道。


“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她透过铜镜,看到他的身影,面上竟露出几分诧异。待将一双耳饰戴好,她方才转过身来,向他笑问道,“都说你这些日子忙糊涂了,果然是半点也不假。你怎么不先想一想今天是什么日子,再来问我为何做如此这般繁复装束?”她迈着莲步向他走来,女儿家的娇俏不减分毫。他侧头思忖了片刻,方才恍然。


原来今日,竟是自己生辰。


此刻细细瞧她,不仅发式,就连衣裙装束,也都与往日有所不同。


她素来不喜艳妆,故而婚前婚后,都只爱用些湖蓝淡绿的雅致颜色。此刻她正穿着浅蓝色的衣裙,外衬了件月白色的褙子,颈上的项链是他去年赠的珍珠钏,腰间的荷包,则是两人成对的鸳鸯面。


他不禁笑了,缓步走上前去,慢慢从袖中取出一支发钗,小心翼翼的插于她发间。


“这支蝴蝶钗,倒是与夫人今日装束,格外相配。”他说着,自退后一步,上下打量着她,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欣赏。


“今日原是你的生辰,我还没给你这位寿星送礼,怎么你倒先送上我了?”她虽笑着反问,指尖却不由得轻抬,去触那发钗。宗宸见状,忙将妆台前的菱花镜举至她面前,好让她能够看得更加清晰。


“既如此……那日后年年今日,我都送夫人一柄发钗。”


笔墨落下,宗宸慢慢的站起了身。在他书案不远处,陈列着一个小箱。这个小箱子陈列在众多的书箱之中,显得实在微不足道。


他慢慢打开了箱盖,五光十色的发钗……赫然入目。


宗宸的目光,落在那一众发钗之间。他忽的轻轻叹了口气,虽轻扬了扬唇角,却只有一番苦笑:


“小荷,你别怪我。可是这些年……我走遍了帝京的大街小巷,却再也寻不到,同当年一样的蝴蝶钗了。”


他话到此处,竟慢慢弯下腰去,从那木箱之中,拿起一枚发钗来。


他的动作极是熟练,仿佛眼前……真的站着一个等待丈夫为其簪花的妻子。


“小荷,你再等等我。”他重重吐了口气,心头带着极深的压抑,“再等一等……”


时间总是过得很快。经意或者不经意间,多少个春秋已慢慢溜走。宗宸仍旧是私塾中那个温文儒雅的教书先生,一遍又一遍的……吟诵着那些忠君体国的大道理。


转眼已到了三月十七。


相信不管对天盛还是大成,这个日子……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。


十八年前的今天,如今的天盛帝攻破帝京,诛杀哀帝,建立新朝。


“师父,为何……不见师娘坟茔?”看着宗宸默默对着那空无一字的长生牌位上完了香,顾南衣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。


彼时他尚且不明白宗宸的用心良苦,言语中……也就不免多了几分无所顾忌。


“当年……天盛大军压境,直取城门。由于血浮屠顾衍叛逃,许多部众无从调遣。血浮屠指挥使顾衡与我,必须守护在宫城附近,形成最后一道防线,确保哀帝与皇子们平安。而她……”宗宸话到此处,不禁微微顿了顿,一双琥珀一般的眼眸低垂,似乎带着说不出的感伤:


“她是将门之后,又是朝中哀帝极为信任的将军。故而守城的职责,自然也就落在了她的身上。”宗宸话到此处,不禁缓缓转过身来,向着窗外远眺而去。

顾南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一双浓眉不禁微动。


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,那里……应当是城门的方向吧。


不知道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,他会不会也是这样……默默地站在窗前,看着城门的方向,将所有的担忧,深深地埋在心底。


“或许从那时候,我们便都知道大成的结局。可不管是她还是我,都不曾想过要退缩。那些道理,我明白,她也明白,故而纵使我知道她很有可能这一去便再也无法回来,可我……可我所能做的,也不过只是站在这里,默默地、看着她。”宗宸的眼角似微微有些发红,他用力的抿了抿唇,强压了压眼泪,才没让那早已蓄在眼底的泪水流下。


“那师娘走时,是什么样子?”顾南衣看着宗宸,心中似也有点点涟漪泛起。他的一颗心,似乎也不由自主的为那段早已过去了十八年的往事所牵动。


难怪《木兰诗》上说,将军百战死,壮士十年归。


他看了看宗宸,目光也不由得顺着他的眸子转向了窗外。


宗宸忽的扬了扬唇角,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。


他的眼光,再次变得柔情、变得充满眷恋。顾南衣觉得,此刻在他的眼前,一定能看到当年……那个大刀阔斧、斩落上将首级于马上的季荷将军。


宗宸确实又想起了她。但却不是那‘朔气传金柝,寒光照铁衣’的模样。


她本也是临危受命。


因为之前守城的将军,已经战死。


那是她的父亲。


她接过父亲的红缨枪,全身披挂欲上城墙。


他的手,就是在她临行的前一刻,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。


“让我留下来吧。”他的语气中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定,那紧扣着她手腕的手,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。


“你得回去。”他并没有挣开她的手,就连开口时的语气,都显得那么平静。


“这个世界上,如果有人能帮助小皇子东山再起,那么这个人,一定是你。”她的话音落下,手腕一翻,毫不费力的便挣开了他的手腕。


他的脚步就那样顿在了原地,一步一步……目送着她往城楼上走去。


他不知道她的眼底是否有泪,可他的眼前……早已是一片模糊。


他很清楚,他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。可是她,却给了他一个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。


“城破之前,我收到了她的信。”宗宸一边说着,一边缓缓打开了那个木匣,将其中的纸笺取出,递给站在一旁的顾南衣,“我并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境中写下了这封信,但我却明白……她那血战背后的良苦用心。”


“可这……究竟是何意?”顾南衣看着那一诗一词,不禁轻轻粗了蹙眉,目光中仍旧有些不解。宗宸的目光慢慢的投射到那纸笺之上,熟悉的字迹、熟悉的内容,这些年来,他已不知道看了多少遍。


可每看一次,他都会觉得痛彻心扉。


这已经是她留在这世上,最后的东西了……


“她之所以引用李后主的《破阵子》,是为了提醒我们,绝不可以投降于天盛,以求得苟且偷生。否则,必然落得如同李后主一般结局,身死国破还则罢了,更为重要的是,不管是为君还是为臣,都会永远处在对方的监视之下,没有任何一点余地。而那首《题乌江亭》……”宗宸话到此处,不禁微微顿了顿。他深深吐了口气,最终,也不过一声长叹,轻轻吟诵了那句‘卷土重来未可知’。


故国、故人,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,深深地压在宗宸的心里,也深深埋在每一个心怀故园的人心中。


因为他们每一个人,都为它付出了太多太多。


血浮屠指挥使顾衡以方才出生的幼子替换了大成遗孤,抱着那孩子纵身坠崖。只可惜那孩子连名字都尚且未来得及起好,便永远消失在了这人世间。其妻秋明缨、其子凤皓,也都相继为守护大成遗孤而殉国。


顾衡一门,真乃忠烈。


至于他……


宗宸不禁闭上了眼睛。


十八年前,顾衡以命为他们换来了逃跑的时间。而他为了保护公主出逃,甚至都来不及……去寻她的尸身。


就连她到底是怎么死的,他都是在风平浪静之后,才听街头巷尾的老人们偶然间提起。


“据说……当时的天盛帝并不想杀她。”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,再次转目望向了城楼的方向。


“或许是因为她是女子,或许是欣赏她的才华,或许是顾及她在百姓中极高的声望。总而言之,当时的天盛帝攻占城墙之后,不仅没有杀她,还亲自登上了城墙,希望将她劝降。”


“那……她呢?”顾南衣看着宗宸那隐隐有些颤抖的身影,不免也有了些波澜。


“她只痛骂了站在天盛帝身旁的顾衍,说他是叛徒。后来……她便挣开了控制她的几名军官,纵身跳了城墙。”宗宸话到此处,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了泪。


她的用心,他当然明白。


她不想给他们添任何的麻烦,更不愿意自己落在天盛之人的手中。


只是不知道……她纵身越下的那一刻,可曾会想起他?


奈何桥畔、忘川水边,她……可会等着他?


或许秋明缨说的对,那所谓的复国,只不过是他们这些故人,对待故国的执念。


只是这里面流了太多的血,夹杂着太多的不易。


他从没有想过要放弃,也从没有后悔过,自己所付出的一切。


可他……仍旧觉得对不起她。虽然那是他们共同做出的选择。


当宁澄那一剑刺来的时候,他已然知道自己躲不开,也没有再躲。


想来时间已然足够他们带人离开了。


看着匆匆赶来的顾南衣与长孙弘,他微微张了张口,还想要说些什么,却只吐出一口鲜血。


血染红了他的衣襟,他眼前……却又浮现出了她的模样。


她似是在笑,笑着向他招手。


“小……小荷……”宗宸向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去,眼泪亦已缓缓从眼角落下。


“你还……认得我吗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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