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华箫清

【赵祯同人】长烟落日孤城闭(21)

  “娘子先歇歇吧,勿要再牵动了心神。病去如抽丝,娘子安心静养,不多日便会大好的。”如烟看着她那因为咳嗽而憋得通红的脸色,一时间心口竟有些许凝滞。她缓缓地扶着她躺下,沉声开口安抚道。

  

  “如烟,你如今是官家身边的人,吾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寻你过来。可是……可是吾知道,自己时日无多,有些事情……怕是等不到了。今日,吾派人请你过来,只是想让你画一幅画。”李宸妃再次握住了如烟的手,目光中露出丝丝恳切。

  

  不同于方才的轻抚,这次她的掌心收的颇紧,竟很是用了一番力道。如烟不禁有些诧异,她轻轻抿了抿唇,仰起头来看着床上的人,轻声开口问道:


  “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,只是……只是如烟的画,原难登大雅,不知道娘子……想要如烟画什么?”

  

  “吾……想再看看慧儿。当年在水榭宫宴上,慧儿伸着手,唤六哥儿来抱。吾本以为,便算没有福气照顾她长大成人,可那时的场景,至少也值得吾回忆半生。只是未曾想……不过数年,已迷蒙不清。如烟,吾身边早已没了旁人。你便权当是……体谅一个母亲……母亲的心,好不好?”李宸妃的身子骤然抬起,她看着如烟,眸中满是执著。后者猛然抬起了头,正对上她那双眼睛,竟是猛然被吓了一跳。

  

  她也终于明白了,李宸妃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……叫她到这里来。


  她或许也明白,自己此生……都没有机会,再见一见自己的儿子了。


  想到此处,如烟几乎是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,轻轻拍了拍李宸妃的手背,出言安抚道:“娘子放心,奴照做便是了。”话音落下,她提裙起身,转头看向盛姑姑,轻声开口问道,“盛姑姑,这里可有纸笔?”“早已经为姑娘备下了。姑娘这边请。”她轻轻抬起了手臂,示意如烟往书桌前去。后者轻轻沉了口气,款步走向桌前,看着那早已经准备好的绢布,徐徐抬起了手腕。


  “早就听说姑娘擅画,现在看来当真是名不虚传,这画上的孩子,可真像咱们公主。”盛姑姑站在一旁,看着少女的笔锋落下,不过多时,一个依稀的轮廓便已成形。如烟只是轻轻扬了扬唇角,道了句‘姑姑谬赞’,手上笔法却未曾停歇。许是这一切实在发生的太过突然,如烟那素来清醒的头脑里此刻只有一片混乱。她甚至觉得,自己已没有力气去将那手中的画笔握稳。


  可是……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,听着她那殷切的语气,再想想……宫里同样想着她念着她的赵祯,如烟的心中,又似有千钧重量。这一切的一切,都不得不让她将思绪全都填补到这书卷上来。


  或许这一幅画,便是维系他母子二人……最后的东西了。


  “娘子,娘子你快看。这画上的人,可不正是咱们公主和六哥儿?”看着如烟将笔放下,盛姑姑急忙捧起了画,快步往李宸妃床边跑去。如烟见状,也只得跟着她再次回到了李宸妃床前。

  

  病榻上的人接过了那幅画卷,一双透着深沉的眼眸将目光凝聚在画卷之上,一时间竟闪现出层层晶莹。她慢慢抬起了手,细长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画卷上两个小人儿的面颊,停顿了半晌,方才转头看向如烟:“好,画的真好。如烟,谢谢你……”


  她自将那画卷放在了膝上,有些费力的自枕下摸索着什么东西。如烟见她费力,忙上前一步,轻声开口道:“娘子,您要什么?奴帮您找吧。”“找到了。”李宸妃猛然舒了口气,自枕旁拿出一个玉簪。她轻轻挥了挥手,示意如烟上前来,“这是我有身子的时候,官家赏给我的。我是再用不到这些东西了,今日……便将它送给你,算是一个谢礼吧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将玉簪插到了如烟的发间。后者忙起身跪伏于床榻之前,沉声道:“如烟……谢娘子赏赐。”


  “如烟,时候不早了,你该回宫了。大娘娘和官家,一定还在等着你吧。今日能见到你,吾很高兴。日后……日后你一定……一定要好生服侍官家。”李宸妃想起身将如烟扶起来,可到底少了些力气,还是一旁的盛姑姑会了意,将跪伏于地的如烟搀了起来。如烟看着面容憔悴的李宸妃,当年在宫内那个温柔如水的美人模样骤然闯入脑海,她的眼眶一酸,泪已忍不住地落下来。她忙后退了一步,垂眸躬身向榻上的人行了一礼:


  “娘子放心,如烟日后……定好生服侍官家,不负娘子所托。”“姑姑,替我送送如烟吧。”“是。”盛姑姑闻言,轻轻服了服身,正欲引如烟出门去,后者的脚步却忽然顿住了。半倚靠在塌前的李宸妃看到如烟,不禁微微怔了怔,目光中似乎透出些许疑惑:“如烟,你……还有什么事吗?”


  “娘子,今日……奴……”如烟看着她,脑海中忽然又想到了赵祯昨日,紧握着他的手,独自垂泪的模样。她的眼眶骤然红了,珍珠般大小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滴落下来。她忽然挺直了身子,慢慢屈膝跪下,恭恭敬敬的向着榻上的李宸妃叩首道,“娘子,今日,奴替惠国公主,给娘子行礼。娘子洪福齐天,必能痊愈,颐享天年。”她以首触底,于地面上微微一顿,复又起身来,再次叩首,三起三落,方才停下了动作。如烟那颤抖的声音缓缓落入李宸妃的耳中,她的眼眶也情不自禁的泛起了红。


  她知道……她知道她不是替惠国公主行礼,是替……是替她的六哥儿。


  “好……好孩子,快起来……”李宸妃慢慢的撑起了身子,在盛姑姑的搀扶之下,走到了如烟面前。她一点点躬下身去,将如烟的身子从地上扶起。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眼睛,却也让那双包含了慈爱与眷恋的眉眼,看上去是那么美、那么动人。


  如烟是第一次如此近、又如此认真的看着李宸妃的眼眸。她忽然发觉,原来那两双眼睛……竟是生的这样相似。

如烟终究是在盛姑姑的陪伴下离了永定陵,看到守在门口的任守忠,盛姑姑没有再上前,只在不远处慢慢停下了脚步。

  

  如烟适才抬起了衣袖,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泪,回身向盛姑姑道:“烦请姑姑,好生照顾娘子。”“姑娘放心,老身定当竭力。”看着已是白发苍颜的盛姑姑,如烟的心中又是一酸,只还想要说些什么,却发觉早已是相视无言。她轻轻沉了口气,环视着这清幽冷僻的永定陵,终是同任守忠缓缓走出了殿门。


  “姑姑,我若是走了,还请姑姑……将这幅画,同我葬在一处吧。”看着盛姑姑回到殿内,李宸妃轻轻叹了口气,徐徐抬起了头,望着院子里那早已经枝叶落尽的大树,“我这一生,怕是再没有机会见到六哥儿了。那一次,是我离他最近的时候。”“娘子既如此念着六哥儿,何不让如烟姑娘将六哥儿现在的样子画来看看,也算是全了娘子的最后一点心愿?”盛姑姑轻轻点了点头以作回应,眼角却亦有些发酸。她小心翼翼的将那画叠好了放在一旁,适才沉声开口问道。


  “任督知就在殿外,你以为他真的会让我说出有关六哥儿身份的一星半点吗?我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,这条命早就不在乎了。可如烟那孩子,还那样年轻。六哥儿,定然是极喜欢她的。日后……怕也只有让这孩子,替我好生照顾他了。”李宸妃重重叹了口气,眼角的泪滴徐徐滚落下来。她轻轻捻动着被面上的花绣,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当年水榭宫宴上,那般其乐融融的模样。


  “娘子,时辰不早了,您躺下来歇歇吧。”盛姑姑见她神色哀戚,亦忍不住落下了泪来。她缓缓上前一步,抬手扶住李宸妃的身子,让她往床上躺下。后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便自闭上了眼,沉沉睡去。


  不论有多少起伏与波折,如烟到底还是要上殿去回过赵祯方才安心,故虽心事惆怅,可她仍旧不曾耽搁。自从屋内更衣过后,便径直往正殿去。当值的内侍见她回来,亦没有阻拦,只侧身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路,示意她入内去。


  “官家。”如烟轻轻服了服身,看着坐在书案前的赵祯,沉声开口道。“回来了?”听到她的声音,赵祯放下了手头的书卷,仰起头去看她。他一双眼眸中似乎带着些期待,可细细看上去,却又更像是谨慎。


  他似乎在期待着她开口,却又格外担心她开口。


  “官家放心,娘子……尚安。”如烟看着他眉眼中那复杂的情绪,一时间只觉心口一痛。她缓缓垂下了眼眸,微服了服身,向赵祯说道。“母亲……”赵祯看着她,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开了口。可话一出口,却又忽然哽住了。他停顿了片刻,方才慢慢转过了头,避开了她的目光,只看着那桌面,轻声开口问道,“宸妃……可有什么话?”


  “娘子……曾让奴做了幅画。画上是当年惠国公主尚在之时,先帝请大娘娘与各宫娘子们一同在水榭赴宴。那时,官家初见惠国公主,甚是喜欢,惠国公主……也极是喜欢官家,伸着手要官家抱。娘子……娘子说,她病了太久,已记不清惠国公主模样,所以……所以才让如烟,画下了当日的场景……”如烟一边说着,眼眶又忍不住泛起了红。当日那一连串的场景在她的脑海中闪现着,与李宸妃今日的模样交叠回放,便如同一根根小刺,在她的心头上不断落下,让她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阵隐痛。


  她尚且如此,更何况赵祯呢?


  “母亲……”赵祯的眼泪忽然从眼眶中溢了出来,他紧紧攥住了拳头,脑海中不禁回放着那年的水榭家宴,“那年……那年在水榭上,是……是吾第一次见到慧儿。吾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爱的孩子,她一双桃花似的眼睛,直盯着吾看,樱桃一般的小嘴嗫嚅着,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。吾极是喜欢,便想伸手去抱她。可是……可是大娘娘怕我臂力不够,不小心摔了慧儿,只是让乳娘抱到跟前来,让我瞧了几眼,便又抱走了。那天……那天我还做了首诗”赵祯忽然回过了头,一双含着泪的眼睛缓缓落在如烟的身上。他不由得伸出手去,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:


  “那天……我做了首诗,八叔和小娘娘都说诗做的极好,可……可大娘娘却说,只是勉强压在了韵上。我……我并不记得那时候有她。如烟,如烟你告诉我,那天……那天水榭的时候,她究竟在什么地方?”赵祯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他张开双臂,紧紧握住了如烟的双肩,一双眼眸中的泪一点点滴落,颤抖的声音中充满着苦痛。


  “官家……”如烟看着他,只是慢慢地抬起了手,缓缓握住了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。她看着他那双噙满泪的眼睛,只觉得心口一滞,哪里还能再答得出她的问题?赵祯的手紧紧扣着如烟的肩头,手臂却慢慢的收了回来,将她的身子,一点点扣进了自己的怀中。


  他的手臂收的很紧,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扣入骨髓。


  “如烟,你明日……明日替朕,悄悄画一幅画。别叫旁的人知道,好不好?”他的下颌缓缓落在如烟的肩上,一双眼眸微阖,却挡不住那从言语中透出来的疲惫。如烟听到他的话,几乎是忙不迭点了点头。她不必再开口去问,自然便能明白他究竟想要些什么。


  她只是……有些担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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