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华箫清

【赵祯同人】长烟落日孤城闭(24)


翌日,如烟送了赵祯上轿,往太后宫中去。她自在房中,为那尚未完成的画作落笔着墨,却被门前传来一阵清浅的叩门声打断了思绪。只待如烟转过头看时,却见张茂则正携着一个白瓷瓶走进来。瓷瓶里,插着一朵盛开的红梅。许是方才摘下来不久,红梅上还挂着些许未消的残雪。如烟忙起身上前,接过张茂则手中的瓷瓶,却见后者的脸上扬起了一个清浅的微笑:“官家方才自福宁殿往太后宫中去,正看到园子里盛开着的红梅,特吩咐茂则来采了这正是含苞待放的一枝,前来带给如烟姑娘。”


“有劳张先生了。”如烟携着瓷瓶,向面前的人盈盈一拜,方才微微转回过头来,环视着这并不算宽敞的室内,最终择定将瓷瓶放在靠窗之下的位置上,“屋里有方才煮好的茶,先生吃盏茶再走吧。”她一面说着,一面将茶盏递给了张茂则。后者倒也并不推辞,自接了茶盏自桌前坐下,轻声开口笑道:“每次到你这里来,总少不了吃喝。旁人若不知道,只当我是来打秋风的。”他语音微扬,弯起的眉眼中带上了些许玩笑之意。如烟闻言,倒也不禁轻轻一笑,开口说道:


“先生玩笑了。先生主管皇城司,原是官家身边最信任的人,哪里需要到我这里来打秋风?”多年的相处,如烟与张茂则之间已不似当年那般拘谨。虽她仍同众人一样称他为‘张先生’,可在言语之间,却已经多了几分亲近。毕竟时移世易,当年的东宫旧人所留下的并不算太多,能有品级职位的便更少了些,他二人又都是赵祯身边心腹,故自然更亲厚些。


“从东宫到福宁殿,多少东西都变了。若是唯一没有变的,怕就是你亲手点的……这带着淡淡梅香的茶。”张茂则携着茶盏,轻轻呷了一口,不禁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身着冬衣的少女,由衷赞叹道。“只不过是官家抬举罢了。”如烟轻轻笑了笑,眼底却划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伤感。她缓缓收起了那于桌面上平铺着的画卷,向张茂则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。


那时候,她尚且不知前途究竟在何方;或者说,她根本未曾想过,有关乎自己的前途。


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,日夜伴在他左右,看着他安乐无忧,她……便已觉得心满意足了。


“昨日进位宸妃的诏书,于亥时送到永定陵。宣了不到两个时辰,李氏就薨了。任督知亲自往永定陵去了一趟,将此事善后。如烟……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念着李娘子,而今……”张茂则看着如烟脸上那平静之后所克制的忧伤,不禁轻轻蹙了蹙眉。他自放下了茶盏,上前一步,轻拍了拍如烟的肩头以示安慰。


后者听到他的话,只是微微扬了扬唇角,感谢之中,却也不免带了些惨然。她轻轻抿了抿唇,停顿了片刻,方才开口说道:“我只是……有些担心官家。他自小体弱,昨日方才在水榭吹了一日的风。而今李娘子亡故,他却不能表现出作为一个人子所应有的悲伤,就连……就连想去看上一眼,怕都不能。旁的倒也罢了,只是……只是官家早已习惯了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埋在心里,我是怕……怕他……”如烟说话间,眼眶已有些泛红。她带着些哽咽的看向张茂则,目光中竟带上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慌乱。


“我又如何不知你的担忧?”张茂则看着她那噙着泪的眼眸,不禁轻轻叹了口气。他自袖中取出一方丝帕,递向了如烟手中,方才幽幽开口道,“只是现在……除了略作宽解之外,只怕也无法。且不说李娘子已经病故,就算是李娘子尚且在世,我朝也从未有过两宫并立之举。李娘子所能享有,不过是名分上的一个太妃之位罢了,其利尚且未曾得见者多,其害却已升之四海,何故来哉?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缓缓上前一步,轻声对如烟道,“你是个聪明人,这各种关节,原不用我多言。你原是李娘子身边人,官家若始终不知自己身世,不与大娘娘分庭抗礼,你这一层身份,便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。可是而今……官家既知生母事,又对你如此偏爱,有些事……你却不得不多多留心。我这么说,你可明白?”张茂则一双浓眉不禁轻轻蹙起,缓缓将眼眸投向了面前的少女,目光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郑重。


如烟听到他的话,只觉身子一僵。她尚未来得及细想,脸便已先白了几分。她紧紧地抿着嘴唇,有些迟疑的看着张茂则,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。


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,也深知他如此言语,是为了自己考虑。可是……


“如烟哪儿都不去,如烟答应过官家,要一辈子陪着官家。官家也答应过如烟,只要有他在这一日,这福宁殿里……便有如烟一日。”她停顿了片刻,忽然猛地抬起了头,看向张茂则的一双眼眸里,充满了坚定。她的双拳紧攥着,一双水杏似的眼眸里,却已经全然不见了方才的紧张与不安。那倔强与坚定的目光落在张茂则的身上,竟让他也隐隐有了些动容。他深深沉了口气,终究没再开口劝她。


因为他知道,再多说什么,怕也是无用。


人与人之间的相处,只怕动了真情,男女之间犹是如此。而今她早已将一颗真心完完全全的许了赵祯,怕才真是应了那句‘虽九死其犹未悔’,哪怕前路是深渊,她怕也会先跳下去等他。


而于自己而言,或许虽无从经历这番感情,却对此充满了尊重。


他敬佩她的勇气与决然,更决定……要尽力去守护这深宫之中,难得一见的一点真心。


“罢了,我自知道,原是多余劝你,只是你万望珍重,当心自身。官家已永远失了李娘子,万不能再失了你啊。”张茂则看着她,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,伸手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。他年长她几岁,又主管着皇城司,虽尚在青年,却也早已将这宫内外的波诡云谲看了个遍。若是换了旁人旁事,他还能干预一二。可偏生是这片赤诚,他才最是无法。


“如烟多谢先生提醒。”如烟闻言,却只是轻轻笑了笑,目光中透出几分轻松与自如。张茂则见状,便也不再多言,只是轻轻沉了口气,望着窗外那已停了的雪,轻声笑道:“昨儿官家吩咐了我,要去永定陵接盛姑姑来。你既是从小在李娘子身边侍奉,想来与这位盛姑姑,也极是熟识。左右官家从太后那儿出来,还要去迩英阁听学士们讲书,一时倒也回不到这福宁殿来,不如……你便和我一起跑一趟,也能稍减老人家心头顾虑。”


“自当尽力。”如烟闻言,自轻轻点了点头,着于内室换了便服,便与张茂则一同往永定陵去。她当然明白赵祯所这么做的用意,纸面上的东西虽然能够复现人影,可到底终究是死物。盛姑姑是李娘子的贴身之人,向来对她最是了解。他之所以想见盛姑姑,大概也是希望……可以从她那里,听到有关于自己生身母亲的只言片语吧。


如烟想到此处,却不禁轻叹了一声,目光中自透出几分哀伤与动容。


李娘子这一生……或许都在尽力去把他忘记,忘记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孩子,忘记他……现在是天下之主,是整个大宋的官家。只有这样,他们母子二人,才能永远平安。既然如此,她又怎么会……同身边的人提起他?


如烟如是想着,心里不免又是一痛。


入了永定陵,一切都已物是人非。不日她来此时,李娘子虽病重,可到底仍在人世。故地重游,如烟似乎还能够感受到,她掌心的温度。只是转瞬之间,竟已是天人永隔。


她一时虽有些怅惘,可却也到底未曾忘记,向盛姑姑说明了来意。后者心中虽有些讶异,可见到如烟来此,自也是愿意往宫里去走一遭的。故此,三人便立时除了永定陵,前往回宫的路上。


“如烟,你跟我说实话,这次官家见我这老婆子,到底是为着什么?”牛车上,盛姑姑看着如烟,缓缓开了口,目光中透出几分谨慎。她缓缓坐到如烟身边来,自将声音压低了些,凑到她耳畔问道,“外面的人都在传,说官家知道了……”盛姑姑想到此处,忽又想起了李宸妃生前的反复叮咛,一时间竟有些后怕。她忙闭了嘴,将有些担忧的目光落在了如烟身上。


左右李宸妃已去,她一个老婆子,活了这把年纪,原是不怕死的。只是……若是连累了如烟,怕才真的是罪过。


“姑姑所言……其实不假。那日,八大王入宫,将过往种种,偷偷说与了官家知道。官家曾想道永定陵来见见娘子,可是……可是又实在担心,对娘子不利。他为此十分自责,几乎是夜不能寐,私心里总以为还有机会,只是却未曾想……”如烟说到此处,只觉鼻子又有些酸。她轻轻沉了口气,微微顿了顿,将那将要垂下的泪珠止住了,复才抬起头来看向盛姑姑道,“姑姑,此番官家请您入宫,想来……也是因为您一直照顾娘子。官家虽终究未能与娘子相见,可到底……到底也希望,能够对娘子多了解些许。官家原是极宽厚的人,姑姑有什么话,只管说就是了。官家……官家总是希望,能听到些真话的。”如烟一边说着,一边缓缓探出了手,将盛姑姑的手轻轻握住。


后者缓缓抬起了头,自去看如烟那双澄澈真诚的眸子,一时也不禁微微心动。


她忙点了点头,开口说道:“你放心吧,老婆子知道该怎么说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轻轻合拢了掌心,将如烟的手慢慢握住,“这么多年,辛苦你了。”“姑姑这是哪儿的话?能服侍公主和官家,是如烟的福气。”如烟闻言,不禁轻轻笑了笑,看向盛姑姑的眼眸中,不禁多了些灵俏与温柔,那闪烁的眸子里,真情的光芒不断地跃动着。足以让人明白,她那言语虽是恭敬之言,可在她心里,却是没有半分作伪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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