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章羽同人】无为有时有还无
章羽一步步向着庭院内走去,漆黑的庭院,唯有月光和着他的脚步,勉强为他提供了一丝光亮。
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对襟长衫,看上去仍旧是那样的风度翩翩。可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长衫里面的亵衣,已经完完全全被汗水浸湿。
他的脊背一阵阵发着凉,却不得不继续向前走。
仙流之主,落笔做局,不到最后一刻,焉知输赢?
一阵疾风吹来,将院中枇杷树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。章羽的脚步忽然顿住了。他慢慢的转过头去,看向那如今已是亭亭如盖的枇杷树,一时间竟有些怅然。
当年……他亲手种下的那棵枇杷树,不过及腰般高低。而今……树已参天,人……是否也该归天?
“师父,你输了。”正屋里忽然传来了一个清泠的女声,伴随着轻轻的脚步,一抹红色的身影从屋内款款而来。
章羽没有回头,也无需回头。
他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下一任仙流之主,难道他还会不认得吗?
少女的脚步在正屋门前停了下来,一袭鲜亮的红衣显然更为夺目。章羽慢慢的转回过头,这才发觉,她穿着的竟然是一件嫁衣。
凤冠霞帔落在少女的身上,将她身上那原本清冷素雅的气质全然改变。月光之下,她是那样美艳,就好像是从曼珠沙华里跳出来的花神。
美,却不可侵犯。
“好精妙的一局棋啊。”章羽拍了拍手,忽的笑了。他看着站在屋檐下的少女,慢慢向前走去,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有手段。”
“那是师父教导有方。”少女的唇角浅浅一勾,那殷红色的唇瓣似透着几分媚态。她慢慢抬起了头,直视着那双曾经让她无比心动的桃花眼,笑容中已渗出些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凄然。
她轻轻挥了挥手,隐藏在暗夜中的武士们,忽然全都探起了头。
庭院里所有的灯都落在了章羽一个人身上,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。
黑暗中的未知本就让人觉得可怖,可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,屋顶上已布满了对准他的枪口。
“假作真时真亦假,无为有时有还无。”少女轻哼了一声,一步步向着光亮处走来。她慢慢的抬起了手,白玉一般的掌心向章羽摊开,“师父,您现在可算是……走投无路?”
“你既如此说,想必……已经为为师想好了退路?”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了些,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直视着眼前的少女。她身上淡淡的梅香闯入他的鼻息,一切都仿佛和从前并无两样。
可那一个个黑黝黝的枪口让他明白,终究……还是不一样了。
“这就是你的退路。”她伸起手来,轻轻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嫁衣,“正屋之内,便是喜宴。我仙流列祖列宗在上,他们……都会成为我们的见证。”她说话间,忽然扬起了唇角,脸上的笑容显得分外单纯。
章羽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,他不得不承认,她实在是个美人。
哪怕是现任商女之主金绣娘,站在她面前,也会显得相形见绌。
她骨子里自有的高贵、清泠浑然天成,让她整个人就好像是盛开在天山上的雪莲,又或者是……一块不琢自美的蓝田玉。
章羽看着她,忽然笑了,仰天大笑。
“沈清,你不会真的以为,我输了吧?”他慢慢的垂下眼眸,直视着眼前的少女,目光中忽然透出几分悲悯。
“你忘了我同你说过,行骗的人,永远都是最清醒的那一个!”他的笑声戛然而止,语气骤然加重,一双美眸中却是充满了愠意。
少女的笑忽然僵在了脸上,一种说不出的情绪,从她的心口漾开。
她没有闪避,任凭他将自己的身子挟持而过。
冰冷的刀锋横架在她的脖颈上,那种彻骨的寒意,直渗透到她心里去。
“把枪都放下!”他高声喊着,向着屋顶上潜伏的武士。
“章羽。”她轻轻沉了口气,一滴泪从她的眼中落下,正滴在章羽的手背上。
眼泪明明是冰凉的,可章羽却忽然觉得,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一般。
那种灼热,顺着他的手臂,一直蔓延到他的心口。
“你就不怕我破釜沉舟,与你同归于尽?”她扯起了唇角,笑容中似乎有些讽刺。她头顶的凤冠已在方才的动乱中摔落在了地上,三千青丝披散在脑后,只剩下了说不出的凌乱。
红唇妖冶,美人的笑容偏偏格外凄然。
就连守在屋顶上的武士们,都有了一种透骨犹寒之感。
“你不会。”章羽轻轻舒了口气,语气似乎格外笃定,“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徒弟,你的行事作风,我再清楚不过。”他微微挺起了胸膛,眼眸中的自信与轻蔑更深了些,“破釜沉舟?”他冷笑一声,呼吸正拍打着她的耳畔,“你……没那个本事。”
“喜宴在堂,你真的……不肯与我成亲?”不知怎的,她话锋骤转,就连眼神中的凄厉都少了好些。
那微微颤抖的声音中,似乎还藏着几分不足为外人知晓的哽咽。
“你的局布得巧啊。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,就是对人手下留情!”章羽的语气骤沉,手中的刀却握得更紧,“沈清,你实在太过自负,你以为的瓮中捉鳖,于我而言,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!你斩不断你的恻隐之心,还妄想做仙流之主,可笑!”他手腕微沉,刀锋已划破她的皮肤。
血顺着她白皙的侧颈上流下,竟与那鲜红的嫁衣……一般无二。
“让他们把枪都放下!”他厉声一喝,换来的却是她的一声轻笑。
“师父,原来自始至终,你从未懂我。”她也笑了,伴随着的……是一滴滴落下的眼泪。
章羽听到她的笑,一时微怔,忽觉那泪滴如雨点一般滴落在他的手背。他只觉心口微顿,落在她脖颈上的刀,竟鬼使神差一般的,松了几分。
“也罢。也罢。”她忽的止住了笑,身子向前一倾,脖颈直直撞上了他手里的刀。
血……就好像冬日里盛开的红梅,直洒在她的脸上。
“沈清,你做什么?沈清!”章羽大惊,忙丢下了手中的刀,她的身子已如同那濒死的蝴蝶一般,慢慢的坠落在地上。
“仙流之主,果然是仙流之主。是我……输了。”她慢慢的仰起了头,看着将她的身子紧紧扣在怀里的章羽。
他的手紧紧地按着她脖颈上的伤口,却止不住那如同决堤一般汩汩涌出的鲜血。
“落笔做局,不清醒的……从来……都只有我一个。”话音落下,她慢慢的闭上了眼,那双水杏一般的眼眸里,落下了最后一滴泪。
“沈清!沈清!”章羽看着怀中的少女,一时只觉心口骤然一沉,他猛地收紧了手臂,将她的身子紧紧抱住,“不……不……沈清,你骗我,你骗我是不是?这场局还没有结束是不是?你……对……你一定是在骗我。沈清!沈清!你看着我!你说话啊,沈清!”
他喃喃自语几近癫狂,有力的手臂拼命地摇晃着她的身子,似乎在期待着……怀中的少女会突然睁开眼睛,一如小时候那般,笑着喊他一句‘师父’。
“沈清,我知道……我知道你想嫁我,娶……我娶你……我们现在……现在就去拜堂,我们……我们对着仙流历代先祖,拜堂……拜堂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拦腰将她的身子打横抱起,跌跌撞撞的就像正屋走去。
诚如她所说的那样,正屋之内,赫然陈列着仙流历代先祖的排位。只是全然不像昔日祠堂中那般肃穆,屋内一应正红,全是喜庆氛围。
陈列在堂桌上的,是一套新郎倌的吉服。
他那一袭暗色的长衫,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般的格格不入。
章羽怀抱着沈清,在仙流列祖列宗的灵位之前,屈膝跪了下来。
一拜天地,二拜高堂,夫妻……
“师父,原来自始至终,你从未懂我。”
起落之间,少女那绝望中的质问,忽然又出现在了他的耳畔。懂?不懂?章羽慢慢的直起了腰,看着怀中那早已了无生息的少女。
血落在她脸上,却丝毫不影响她那精致的妆容。
她就好像陈列在橱窗里的一个精致的洋娃娃,安静、美丽。
章羽忽觉眼眶一酸,回过神来的时候,眼泪正滴落在她的脸上。
她所言的不懂,于她而言自然是真。可对他来说,若仍言不懂,只怕成了自欺欺人。
他当然明白,她所布下的局,每一环……都给他留有退路。
正如他之所以敢于单刀赴会,便是算准了……她绝对不会像自己开枪。
什么破釜沉舟,说的统统都是假话。
他自以为算无遗策,却忘了……她原是个最豁的出去的人。
十三岁时,她替他做局,不惜以身为饵,挨了两枪,若非他去得及时,几乎要搭上一条性命,却达成了连他都不曾设想的好结局。
十六岁,也是为他,她敢一个人独闯土匪窝,刀斧加身而不退,虽落了满身伤痕,却为他永远扫除了后顾之忧。
面对他的事,她从来……都是不惜豁出性命的。
他……怎会不明白?
落笔做局,到底……是谁输了?
他慢慢的垂下了眼眸,看着怀中安安静静躺着的少女。
血已冷,心已寒。
其实……这场豪赌,竟从未有赢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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